來源:蘋果日報2020年4月15日
林鄭於昨日(14日)記者會透露文憑試「如期開考的成數非常高」後,不少歷經延期開考4星期煎熬的應屆考生,又需重回「作戰狀態」,但這威覺似乎並不陌生。畢業年總是令人難忘,對這屆身處於動盪學年的大中小學畢業生而言更甚。自上年暑假起,他們從斷斷續續的畢業班課堂上學到的知識,似乎不比由抗爭走到抗疫路上,對豬嘴型號和口罩過濾率的了解為多。53,000名小學畢業生、49,000名中學畢業生、21,000名大學畢業生,這12萬名處於人生關口的學生,遇上如此不一樣的2019-20學年時,究竟有何所思、何所憶?
《蘋果》訪問了三位大中小學畢業生,他們當中,有名校中學生在6.12食催淚彈後失眠一晚便於翌晨回校考試,有醫科大學生在抗疫初期活用知識自製酒精搓手液派街坊,更有平凡小學生在未弄清楚數學課本上「原價」和「售價」的分別時,已在思忖着香港人的未來。社會大眾總喜愛說他們是「被時代選中的一代」一一但,他們又是否想成為被選中的人呢?
中六皇仁仔:6.12食完催淚彈,第二朝我要去考physics
Brighton是皇仁書院應屆畢業生,十七歲的他正在為DSE作準備。回想起三月中、文憑試延期開考的消息尚未被公佈時,他未曾預想過這場公開試竟會延期四星期、甚至一度傳出有機會被取消一一正如他十個月前沒有預料到,自己竟會在一個有「不反對通知書」的集會中食催淚彈以及在區選中成為助選團最年輕成員幫忙光復區議會一樣。
「如果佢(DSE)真係cancel咗,咁我𠵱家溫嚟做咩?」在再次等待開考的徬徨4星期,Brighton時不時都會反問自己這個問題。政府於上月下旬公佈DSE延期開考後,他和不少同學都因溫習計劃被打亂而感到不知所措,無可奈何下惟有重新調整試前部署。踏入四月,隨看大批回流港人陸續確診,不少媒體曾報道政府因疫情嚴峻而打算再度延期或取消DSE。但隨着近日確診數字回落,政府又開始「放風」指文憑試可如期於下星期開考;終於可以上考場,Brighton指自己除了會戴口罩,亦會「帶定支酒精搓手液,每考完一份卷就捽一捽手,買個安心」。考期不似預期,幸好他早已習慣,因他的Last Day(最後上課天)亦曾如此。
坐在校門大閘旁的矮石牆上,他精神抖擻地訴說着皇仁生在Last Day當日的傳統。「好多我哋QC嘅畢業生都會坐喺度影相,因為𠵱個位正正就有皇仁書院呢四隻字。」說得興起,他回頭瞥見緊閉的校門,原先雀躍的語調隨即消失不見,語帶無奈地補上一句:「好可惜啦,今年我哋嘅Last Day因為疫症嘅關係可以話係delay咗;可能去到五月先會有一個DSE後嘅Last Day。」對他而言,Last Day象徵着自己在母校的旅程來到一個終結,之後便要為公開試「搏殺」;如今學期在無聲無息中完結,不免有些遺憾。
來到與同學約好的某黃店café溫習,他指在疫症未爆發前,自己多數會到中央圖書館內的自修室操卷。奈何自農曆新年假後,政府關閉全數自修室,使得他與同學惟有到各區不同的café一同備戰DSE。被問到為何不留在家中複習,他坦言:「始終自己一個溫書真係好悶,有個人陪吓點都會好啲、係小確幸。」不過此「幸」不同彼「幸」,他認為可以和同學一起窩在café中溫習是「幸福」,但考DSE時則需要另類的「幸運」,因他曾想過在應試當日,「會唔會可能有啲考生本身有武漢肺炎,我同佢喺同一空間裏邊,會令到我病咗?」。對應屆中六生來說,在考場內遇上武漢肺炎患者確實比遇上不懂得作答的問題更令人恐懼。
呷過一口摩卡咖啡,Brighton環視四周,發現café吧枱上放了數本《2019自由之夏》。特刊內記載着每個曾參與抗爭的港人都難以忘記的抗爭數字,例如會令人記起元朗恐襲事件的「721」以及聯想到太子站未解疑團的「8.31」。那Brighton在自由之夏所最為深刻的抗爭數字又為何呢?「6.12。」他想也不想便答到這個被很多港人視為運動開端的日子。「6月13號我係考physics,6.12我喺金鐘,咁我好記得到3、4點,我同一班同學係食完催淚彈後返屋企溫書,」他頓了頓後,續道:「去到夜晚都係完全真係溫唔入腦咁樣,瞓都晤係瞓得特別好咁樣,其實最終考到出嚟都幾差。」說罷,他若有所思地低頭看了看桌上那杯早已喝完的咖啡,不知是憶起那份考得差的試卷,還是10個月前夏慤道上的催淚白煙。
提到抗爭,他從一個寫有「HongKonger」的文件夾中取出一份設計得頗為精美的小冊子,一邊介紹當中內容、一邊比劃着自己如何為這本小冊子排版。仔細一看,原來那是擊敗麥美娟的公民黨區議員洗豪輝、於上年11月區選時所派發的小冊子,想不到眼前這位中六生竟曾為擊敗「嗰個女仔」出一分力。自反修例運動開展以來,他除了多次以和理非的身份參與遊行集會,於校內進行罷課和組織人鏈,更於區選時成為洗豪輝助選團中年紀最小的一位,為他的文宣進行排版以及在青衣區擺街站。
踴躍參與政治,只因他自中三起已對政治十分感興趣,曾在學校擔任公民教育組主席,甚至在考DSE前已獲某英國大學有條件取錄,有機會到當地修讀政治及社會學系課程。Brighton坦言自己其實十分希望留港讀書,因他的根已牢牢地扎在香港;但若想追求更高的學術水平,英國的課程似乎更為適合。皇仁仔、外國大學、政治及國際關係一一記者不期然想起Brighton的師兄,同為皇仁畢業生的國際關係學者沈旭暉,禁不住問他會不會想成為第二個沈旭暉? 「唔敢講……」他按壓了一下口罩上鐵線後答道「因為實在太多可能性。」
無可否認,要17歲的他決定未來路向似乎太早。不過當提到香港人的未來時,這位未成年的中六生想提醒一眾同行兒女不可以「習慣」:「慣係一件好恐怖嘅嘢嚟,以前我會嬲嘅嘢,𠵱家睇返可能已經冇咁嬲一一大家唔好唔記得六月、七月嘅時候,嗰種嘅憤怒,嗰種嘅執着。」